00楽

我觉得一天喝这么多咖啡足够了

我的精神动物是佛罗里达男子

【赤色猎犬2.2 蜂鸟|序】 00 入此门者了断所有希望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T·S·艾略特 《荒原》

 轿车的收音机调到古典乐频道,播放着一首他并不知道名字的交响曲。交响曲给人的感觉凄凉无比,与今天的下雪的巴黎似乎非常相衬。整个城市的交通系统因为大雪近乎瘫痪。即使他们的车队拥有在交通中最优先通行的特权,但这个时候巴黎的电子交通管制系统也帮不了他们多少。他只能坐在这辆梅赛德斯-迈巴赫轿车的前座在堵塞中慢慢品味这首由管弦乐团演奏的悲戚乐曲。

“多好的曲子。”他身后的人突然开口说道。

“对不起,先生。”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开着收音机可能吵到了后座的人。“您需要我把音乐关掉吗?”

“不,让它开着吧。”他身后的老人笑了笑。“李斯特的《但丁交响曲》第一乐章《地狱》。”

“入此门者了断所有希望那个?”他问道。

“正是入此门者了断所有希望的《神曲》。”老人回答道,“亚历山大,请帮我个忙。放大声点,我想好好听听这曲子。”

 “好的。”他伸手调高音响的音量。“我猜这是李斯特的晚年作品?”

“恰恰相反。”他的祖父说道。“创作这部作品时他才四十四岁。”

“我以为年轻的李斯特会更加……心浮气躁一些。”

 “不,李斯特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创作了许多部对交响乐有着重大影响的作品。不过世人更喜欢看到他炫光夺目的一面。”他的祖父说着轻轻地笑了起来。“四十四是个神奇的数字。”

他没有说话。李斯特的《但丁交响曲》的第一乐章。

他往车窗外看去,街边的涂鸦正好用血色喷着:“从这里走入恐怖之城,从这里走入永恒的悲伤,从这里走入幽灵居住的地狱。入此门者了断所有希望”。

他突然觉得如果他有朝一日将要前往地狱的话(但对于犹太人来说地狱永远都不存在,不是吗?),他希望自己的引路人是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

艾略特虽然是美国人,但他喜爱艾略特。让他成为他的维吉尔带领他穿过地狱与炼狱?有何不可。

“对于我们来说地狱不存在。”老人说。“但谁知道呢?也许基督徒是对的,也许我们是对的。又有谁能下去看过又回来呢?”

“我们家族一直是无信者,先生。耶路撒冷的拉比们不会承认我们是犹太人的。”他说。

“但希特勒依旧会把你抓进奥斯维辛集中营然后把你用毒气毒死。”亚伯拉罕·罗森伯格笑得更大声了。“我们的宗教已经不再是重点。我们是一个民族,孩子。即使有些正统派不肯承认,我们依旧是亚伯拉罕之子。”

“我个人持反对意见。我们把自己叫做是神选之民,但我认为我们早已失去作为一个民族的资格。”他开口反驳道。“我们应以为傲的母语是被现代人复活的语言。谁知道在数千年前重建圣殿时我们的语言是怎么样的?我们已经永远是流浪者。甚至比吉普赛人还要凄惨:至少那些吉普赛人还知道怎么说自己原本的语言。”

“语言才是我们真正的祖国?我不知道你对肖沆的观点这么认同。”祖父说。“你才二十四岁便对世界如此悲观。”

“我从未看过这个世界的美好,祖父。我出生时这里已经是荒原恶土。至少您还能在一切崩塌前有过十几年的经历。”

“我真想告诉你我孩童时代的伦敦是什么样的地方。”老人看着向窗外的巴黎,叹气道。“我离开伦敦的时候也是四十四岁。”

“伦敦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城市。”他回答道。“可以的话我永远不想离开。”

“我也不想,亚历山大,但我必须得走。二十四年前俄国人对消灭我有着病态的渴求。”他的祖父说到这里,指向轿车座椅上的标志。“堪萨斯城是罗森伯格最后的据点。还好我们缓过来了。还好我还有机会把你送回去把你养成一个像样的人。如果现在除了你还有人明白“不知礼,无以立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话,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轿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唯一的声音只剩下收音机里播放的交响乐。窗外的街景终于从巴黎拉德芳斯区的大楼和灯光变成巴黎原本的面貌。他注意到街边的公车站贴着一张音乐剧《歌剧魅影》的海报。海报中心的面具对着他,仿佛在面具后魅影的那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一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终端上的交通状况。

2048年十一月三号的巴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生了极为严重的堵塞。刚才在商业区车还能动,到了老巴黎城交通就放弃了继续前行。

堵塞等于危险。他讨厌这种如同瓮中捉鳖的不详感。

“中心,”他打开挂在衬衣领上的通讯话筒询问起车队的状况。“我是荆棘。有交通情况的最新报告吗?”

“一团糟,荆棘。情况不会怎么改善。”中心很不幸地没有给他带来好消息。“有人通报了一起气象员袭击。”

“气象员?他们怎么来的?”他不禁暗骂了几声。“为什么外勤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这是三分钟之前才出现的线报,现在警察设了关卡正在一辆车一辆车地检查交通。”指挥中心另一头的人给他的终端发送了一份更新后的虚拟现实地图。“各个离开巴黎的关口都有排查正在进行,暂时没有办法快速通过的可能。”

“有没有办法让他们给我们开条路?”他问道。“那群人没意识到我们是气象员的目标吗?”

“我们联系了德拉克瓦代表。他说他会给当地警力施……”

“那就等于没办法了。”

他结束了通讯,转过身对身后的老人说:“我建议我们掉头回去。今天留在巴黎。这样至少会安全一些。”

“不,千万不要临时变卦。”老人说道。“这样会带来更多危险。我需要你按照计划执行。”

他点点头,顺手把车厢的透明度调到最低。在车窗玻璃慢慢变黑时他身旁驾驶座的玻璃就“哗”一声破了一个窟窿。

有些液体溅到了他的脸和衣服上,他伸手一摸,发现是红白相间的黏稠物质。他心中暗叫不好,抬头看向了轿车的司机杰森。他的头上插着一根贯通了前后座的钢管,让可怜的杰森没了命。

“低头趴下!”他大声喊道,俯下身重新打开通讯器:“中心,我是荆棘!大军团大街出现情况7,极度危急!玫瑰是目标,玫瑰是目标!”

“中心收到。巴黎各个行动组,这是指挥中心,立即前往大军团大街支援,十万火急。”

轿车震了一下,车门传来了“咚”的一声。

袭击者又发动了一次攻击,不过好在他暂时还没有办法穿透车门的装甲。他发现自己的心率快得吓人,自己的那颗心脏仿佛马上要跳出自己的胸腔。

在无法保持冷静的情况下对上计划周密的袭击者等于自杀。他得先让他的脑子能够正常思考。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确定自己恢复了冷静和正常的判断力后开始确认身后的老人平安无事。他的祖父如他所愿并没有受伤,并且找好了掩护。他的祖父刚才因为被袭击惊吓而暂时有些呆滞,不过现在看起来不错,已经反应了过来: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想要取亚伯拉罕·罗森伯格的性命。

 “中心,荆棘。无人机上哪儿去了?”他娴熟地从自己的座位旁取出冲锋枪。“能用它定位袭击者吗?”

“没办法,荆棘。无人机被击落。”

“支援最快什么时候能抵达?”

“最快的需要五分钟。你们暂时只能靠自己。”

该死的交通堵塞。他攥紧了握着枪柄的手,开始联系正坐在后面一辆车的同僚:“蛾,没事吧?”

“没死。”通讯器里传来了蛾的声音。“玫瑰呢?”

他舒了一口气。祖父的护卫中主要战力都没有受伤。这样不管对手是谁,两个配合默契的改造人与异能者足以让他们撤出危险区。他害怕自己的通讯被窃听便不敢再用英语。蛾是以色列-巴勒斯坦地区出生的,于是他决定希伯来语继续发令:“玫瑰没事。最近的增援还有大概五分钟才能到。现在我要摆一个防御阵型。我下车之后你就下车。就位后继续用希伯来语联络。”

“明白了。”

“先生,请低着头不要动。他可以打穿窗户,但他没办法穿透车子的装甲。低着头就不会有事。”他交代完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爬出轿车。

他爬到地上的那一刻便立刻调整身体,让自己以背靠轿车的引擎的姿势找好了掩护。轿车引擎的构造很复杂,即使袭击者能够穿透装甲,击中发动机后也能被杂七杂八的部件消去不少动能。但他也不敢肯定躲在引擎后究竟能不能救他一命:毕竟袭击者只用一根钢管就穿透了轿车有着纳米装甲内衬的玻璃。

他伸手轻轻关上车门,转头看到蛾也从车厢里滚了出来。他的车子再次被击中,他不得不在通讯里用希伯来语小声问道:“你能听到是哪里来的吗?”

蛾闭上眼睛,直到下一根钢管击中车子才开口道:“打中你们的那根杆子是从东北方向来的。一百米。异能者?”

“十有八九。”他说。“除非有东西能发射能穿透玻璃内衬装甲的钢管。”

蛾对他做了一个趴下的手势:“他的注意力肯定还在你们身上,小心一点。”

“嗯。”他说着,身后的轿车又随着“咚”的声音震了一下。手上的终端响起了警报:轿车装甲结构即将被破坏。他必须找个办法转移袭击者的注意力。

“你能过来吗?”他问。

“应该没事,怎么了?”

“保护好玫瑰,我得起来。”

“你疯了?你出去等于……”

“车子的装甲撑不住了。我总不能让玫瑰被他用棍子扔穿。”他没有给蛾说完的机会,强硬地向她发出了下一个指令。“他的位置变了吗?”

“他没动。东北方向一百米。”蛾回答道。“你确定吗?”

“我站起来之后,你就过来。”他说完之后把枪探过掩体,打开枪身上的显示屏等待枪支的智能瞄准系统锁定他的目标。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握着棍状物的身影,智能瞄准系统欣快地发出锁定的提示音。于是他射了几梭子弹,把枪往身上一背,用力地把自己蹬了出去,开始在完全停滞的车流里奔跑起来。一根钢管很快“咚”地一声插在了他身后的轿车上。很好,袭击者感受到了威胁。他想。或者也可能是成功地被他激怒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标枪”正追着他来。他躲到了一辆卡车后面,向指挥中心问道:“中心,我是荆棘。正在与袭击者交火。他妈的支援呢?”

“还有两分钟到达大军团大街,荆棘。”

“收到。”说完他不得不又重新跑了起来:一根钢筋穿透了卡车,差点扎进他的大腿。他飞身扑倒在另一辆轿车后面,又打开了通讯器:“蛾,他在哪?”

“他……他在你后面!”蛾冷静地说出了第一个字,但下半句话变成了惊呼。他承认这情况是有点让人惊讶——被他当做掩体的那辆汽车被一股力量掀起,一头飞进了一旁的居住楼。一名高大的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握着一柄手枪,一手抓着几根钢筋。

那男人面无表情举起手中的钢筋,开口道:“你刚才射中了我的脸。我要杀了你。”

他二话不说将手中枪里的所有子弹倾泄到这个男人身上。男人被子弹发出了像魔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发动了自己的异能。惨叫曳然而止,那男人用他那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的脸对准他。男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他刚刚张开自己血淋淋的大口时他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看着地上那男人的尸体长长地出了口气。

结束了。

“中心,这是荆棘,威胁解——”他转过身,话说到一半便听到了一声枪响。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脚步有些不稳。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胸口处的白衬衣正在慢慢地变红。

第二声枪响传到他耳中的同时,他被一阵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倒下。第三声枪响。第四声。第五。第六。第七。到了大军团大街响起第八声枪响的时候他已经像濒死的流浪狗一样躺倒在地上。

是谁?他不解地转动眼珠,挣扎着想要看清究竟是谁击中了他。他没有失望。一双运动鞋伴随着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他眼前:“你打中我的脸很多次。”

男人粗暴地用脚把他的身体朝向了那张本应血肉模糊,但现在完好如初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用钢筋碰了碰他的脖颈,对他说:“我要刺穿你。”

那男人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钢筋。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重重地驱使着钢筋刺了下来。“噗”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伴随着他知道是自己的肉体被刺穿的声音而来的是荒原。是那扇那雕刻着他熟记于心的名言的大门。我死了吗?他想。

是艾略特。

“你活着。你理应战死了无数次,但你没有。”艾略特对他说道。“死亡不能带走你,所以死亡远离了你。”

“你早该血溅沙场,但你还活着。”艾略特对他说道。“已经没有人能让你再流血了。”

艾略特对他做出了一个请回的手势。随即而来的是黑暗。无星的夜晚与圣典般的黑暗。

远处响起了管风琴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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